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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剛果的soukous談殖民與本土的競合、都會部族、SAPF船貨運動

 世界音樂,舊文搬運,人類學

原刊於何穎怡的大耳朵 2012.7.23


                                             剛果強人獨裁者莫布杜 

八百年前我就想寫這樣一篇文章,但是沒把握論述觀點可以很周延。但是昨日談Joan Baez,提到民謠運動與後殖民國家本土化運動的關係,終於決定要寫了,雖然,還是沒把握觀點可以周延。不過,「拋磚引玉」的作用大約還可以「遮醜」。希望大家勇於討論。

之前的潑文寫道:

為什麼民謠搖滾那麼容易跟政治結合?主要來自民謠必須向土地取材,因此,在後殖民國家,它還多添加了一些「本土化」的意涵,甚或「工農兵」色彩,有時還可以視為針對「廟堂式文化復興運動」的一種反動。(就是哪種階級才能掌握文化的定義權?)

儘管如此,藝術用以反映政治現實,掉入陷阱的機率很大。因為政治雖是「文化」背後的那隻手,但政治永遠不可能宰制文化的發展,文化之所以為文化,因為它的力量來自跟生活的有機結合,來自人民的選擇。

所以我們來談談剛果民主共和國(即金夏沙剛果,有異於首都為布拉薩的剛果共和國)的soukous音樂,以及soukous音樂的兩枚大將,一個是OK JazzFranco,一個是Papa Wemba,更重要的,還要介紹剛果民主共和國獨裁強人莫布杜(Mobutu Sese Seko)的非洲原真主義(authenticity),透過他的鮮明例子,我們可以看到文化的形成與流動,與政治究竟是怎麼角力又融合。

我們先從八卦開始。Mobutu Sese Seko這個名字只是簡稱哦,莫布杜的本名為Joseph-Desiré Mobutu,勾勒出他生長於歐洲殖民國家。當選總統後,他成為獨裁強人,推動「本土化」,改名為Mobutu Sese Seko Nkuku Ngbendu Wa Za Banga ("The all-powerful warrior who, because of his endurance and inflexible will to win, goes from conquest to conquest, leaving fire in his wake),讓我來翻譯一下:「大能戰士,堅毅不拔,意志不屈,志在征服,戰而再戰,行過之地,烽火遍野」。這一長串「讚美詞」的縮寫就是我們現今知道的莫布杜(Mobutu Sese Seko)。

                                                                                  非洲毛裝abacost標示了非洲原主義

文化原真主義

莫布杜是許多非洲「後殖民國家」獨裁強人代表。我特別強調「後殖民」。因為你看到這樣的字眼,就該知道該國的文化是混種,以本土多部族文化為底,混合外來殖民文化,再加上獨立之後「向左轉」或「向右轉」選擇的意識型態差異。

剛果一度叫薩伊,又改名回剛果,十六世紀時是葡萄牙人買賣黑奴的大根據地,後來納為比利時屬地,1960年獨立,經過數年內戰,1965年莫布杜靠著美國CIA支持,掀起政變,取得政權,他的獨裁統治一直維持到1997年。這幾十年時間裡,他跟許多後殖民、親美的獨裁者一樣,歛聚財富,清肅異己,鐵腕治國。

但是獨裁者很少是「單純的屠夫」,他一定有他政治上的魅力,往往靠著搬弄「民粹」,還能夾著龐大民意為基礎。莫布杜的法寶是標高「原真主義」,一切都必須回歸西方人來到非洲之前的樣子,唯有如此,剛果百姓才能找回自己的根。他勒令子民放棄歐洲姓名,改回非洲名,神父替孩子施受洗禮,如果為孩子取歐洲名,要面臨五年牢刑。全國百姓必須放棄西方穿著,改穿類似毛裝的abacost。漸漸的,他的「原真主義」升高為「個人崇拜主義」,他的話就是道路,因此他的臉孔出現在鈔票上,他的話被編成語錄,跟他崛起有關的地方都變成「古蹟」,他的照片每天佔據報紙的一版。

先來聽一首剛果Mutuashi音樂。



soukous看文化的競合

現在,我們要進入音樂主題。剛果最知名的當代音樂叫做soukous,這個字的語源來自法語,它是一種跳舞音樂,又叫作「薩伊倫巴樂」,崛起於二十世紀中葉,而後不斷擴散,一直到東非洲,所以又稱「非洲倫巴樂」。

soukous的特色大約如下:

1)吉他既抒情又有力,兼顧旋律鋪排與節奏推進;

2)語言使用極富旋律性的林加拉語(Lingala);

3)舞步為古巴倫巴舞步伐;

4)以吉他取代son montuno的鋼琴,把拇指琴的演奏技法入其中;

5)傳統的剛果和聲加上教會聖歌和聲;

6)完整的管樂編制。

上面的特色解析,說明了一頁殖民史。先是(2)Lingala語,它是比利時殖民剛果以前,該地的四大語言之一,屬於統治階級班圖族的語言。語言學上,它屬於音調語言(tonal language,國語就是音調語言,有四聲,英文為非音調語言,無1.2.3.4.....之分。音調語言,同音不同聲,就可以產生意義改變,譬如「我」「握」,音同,聲不同,意義就不一樣。反映在音樂上,它可以造成更多音韻的變化,讓旋律的鋪排更自由。)

來,聽一首soukous音樂



再往下看soukous音樂定義(3),古巴倫巴舞步伐。倫巴舞是非洲黑奴到達古巴後,與當地印第安音樂、殖民者西班牙音樂相結合之後,所產生的跳舞音樂,與salsa等跳舞樂合稱為「非洲式古巴音樂」(Afro-Cuban)。剛果人接受它,跟它的非洲成分,應有很大的關係。

此外,西方科技也是一大因素。幾個當地的唱片公司:EMINgomaOpikaCefaLoningisa,在六〇年代出版了一些78轉的倫巴舞曲。當地的Radio Congo Belgie則早自四〇年代便開始播放本地樂手的音樂。Cefa還自比利時聘請了吉他手兼編曲家Bill Alexandre,他帶了一把電吉他進入剛果,當時的吉他手都是刷弦,據說他是第一個將勾弦概念帶進剛果音樂圈的人,也影響了薩伊倫巴樂的面貌。

繼續往下看定義(4),son montuno是古巴音樂裡樂器即興對話,或者樂器與人聲即興對話的段落,它的即興表現是非洲式的領唱應答(call and response),一人(或樂器)在前領唱,餘者對它的句型應答,合奏或合唱。薩伊倫巴樂以吉他取代鋼琴,乍看是西方樂器來詮釋非洲的領唱應答,但是它的演奏指法則來自拇指琴,又再度轉回非洲。先看拇指琴的演奏方法。  


拇指琴是非洲重要傳統樂器,一般通稱mbira,在某些社會禁止女人彈奏,因為它是請神降神的法器。

剛果境內的原住民為匹美矮黑人,境內最大支系為Efe匹美人,他們稱拇指琴為sanzasanza拇指琴是一個木板上排列九到十三弦,用拇指撥彈。比較講究的拇指琴,可用木製共鳴箱取代木板。中間一根弦為最低音,音階依次向外爬升,木板底下還有一個小洞,彈奏者可以用手遮住小洞,以控制音色。因此,根據拇指琴指法來彈奏吉他,可以想像它的撥彈方式,會跟西方吉他手不同。

至於定義(56)那就不難想像。世界各地的音樂變遷都跟西方教會脫離不了關係,傳教士先行,軍隊隨後而至,典型的本土音樂蛻變配方是「原住民音樂+主流民族音樂+教會和聲+管樂隊」,很多民族是被西方的船堅砲利攻陷時,第一次看到管樂器(軍樂隊),而後它被當地文化當成「威武」的象徵(譬如台灣的出殯儀隊)。

以上劈哩啪啦是在解釋文化的構成,往往不像大家想像的「強勢必定收編弱勢」,它有時跟著軍隊,有時跟著信仰,有時跟著科技一起進來,但是你若仔細剝洋蔥,就會看到哦,它雖來自西方,卻源自非洲,哦,它雖以西方樂器呈現,但是演奏方式卻是非洲式,哦,它的和聲系統還「東西合」,究竟誰收編了誰呢?根據我多年的觀察,我必須說音樂絕對是「民之所欲」。現在來看soukous音樂裡的吉他表現法,是不是拇指琴的精神呢?   

都會部族與SAPE

從莫布杜的原真主義到soukous,我們看到文化必定是一種有機發展,政治扮演一個角色,但不是全部角色。我們接著看跟?soukous有關的SAPE服飾風潮,就可以看到文化變遷的複雜。

我們先來認識幾個字,一個是法國社會學者Michel Maffesoli所發明的詞彙「都會部族」(Urban Tribe),一個是SAPE服飾運動,一個是船貨崇拜運動(cargo cult movement),最後還有「酷」(cool)的定義是什麼?

Papa Wemba是剛果soukous音樂的國際大歌星。一九六九年,金夏沙的Gombe High School有一群學生聽到了西方的搖滾樂,將它的因素加入到Soukous 音樂中,創造出有更多吉他對飆、更多響弦鼓,但是沒有傳統管樂編制,最重要的一個樂團叫Zaiko Langa Langa,其中有一個團員 Papa Wemba,他在後來自己組了Viva La Music樂團,成為國際知名人物。他有兩大特色,一個是被視為sapeur(講究服飾的人,他都穿日本名牌設計師川久保玲、凡賽斯等人的特製服,被非洲青少年視為時髦的代表),另一個特色是他的音樂自美國的節奏藍調樂手Otis Redding取材,也在莫布杜於七十年代推動文化復興運動時,向傳統音樂取材,不僅如此,還穿傳統部落衣服登台表演。但是他後來成為用「服裝」向莫布杜開槍的人,他的SAPE服飾運動註定要名留青史,成為社會學家心目中最有趣的研究現象。


                                                                         SAPE穿著是社會學家極感興趣的研究主題。

我們先從「都會部族」(urban tribe)這個詞彙開始。它指的是都會地區一小撮人所共同「崇拜信守」的理念,這些人湊在一起,構成一個部族,跟移居都市的原住民部落區是兩回事。

剛果在三〇年代就有SAPE風潮,它是法文La Societé des Ambianceurs et des Personnes Élégantes的簡稱,穿著優雅奢華的意思。它的來源正好解釋了「強勢文化」藉由政治經濟軍事各種力量,同化了在地文化,而同化過程裡,被殖民的人如何藉由地方特色保存自我。(@這些偉大名詞有個簡單的例子可以解說,就是麥當勞到了台灣,也得賣符合台灣人口味的炸雞塊。)

殖民時代,西方公司大量進口印花布與蠟染布到剛果,它們被視為是剛果社會向上流動的象徵。1940年代起,剛竄起的soukous音樂成為促銷這些布匹的工具,因為唱片公司老闆往往就是當地製衣廠或者雜貨鋪老闆,他們鼓勵歌手如此穿著,免費送衣,以促銷西方服飾。

當時的SAPE尊崇「三色原則」(three-color rule),顏色可以鮮豔大膽,但是配色不能超過三種,服裝的剪裁、帽子與鞋襪,都是向西方剛輸入剛果的「電影人物」學習,特別是「幫派人物角色」。(如上圖所示)這個三色原則就是剛果時髦人物的自創風格。

先聽一首Papa Wemba的歌。


SAPE運動到了六〇年代,完全翻新。Papa Wemba等大牌歌手到了巴黎、布魯塞爾(比屬剛果的關係)錄音演唱,帶回一箱箱昂貴的設計師服飾。他刻意宣揚SAPE奢華風,有人認為那是他對莫布杜「原真主義」的一種挑戰,因為莫布杜希望全民都穿abacost,一種不打領帶、短袖的西裝外套。不過,就像我們中篇所講的Franco,歌手與獨裁者之間必須「跳探戈」。Papa Wemba的音樂使用本土語言與本土樂器,這是對莫布杜的服從,奢華的表演服裝則是他個人主義的表現。

SAPE被視為「都會部族」是因為它附加了「社會規範」。它有自己的舞蹈、宣言、規則,譬如十種最能展示設計師訂製服的走路方式。Papa Wemba被稱為「服飾大祭司」甚或「服飾教宗」。有時他的團員唱歌到一半,會把鞋子脫下來放在頭頂,讓觀眾更清楚看到品牌,然後繼續唱歌跳舞。

能夠成為SAPE的一員,自然地位崇高,有時,人們還花錢請這些穿著奢華、態度優雅的人參加婚禮、宴會,甚至出席喪禮,這是臉面有光的事。



                                      「酷派當家」(Cool Rules)是我幫商周企劃出版的書。

最令社會學家感興趣的是SAPE的復興來自莫布杜的鐵腕執政時代,這是剛果百姓用來應付「崩毀社會」的方式嗎?你對大社會無法著力,只好做些令自己舒服的事,譬如省吃儉用買華服,讓自己鶴立雞群,同時間,又跟同屬SAPE的支持者維持競合關係,你的敵人不是政府,而是穿得比你更貴氣的人。套句研究「酷」(cool)是什麼的Dick PountainDavid Robins在《Cool Rules》書裡說的:酷,基本是一種個人主義的表現,它讓你既能突出自己,又能融入所屬團體。因為你跟他們一樣酷,但是只有你們彼此知道「誰比較酷」。

                                      「優雅的重要性」紀錄片的劇照,圖為Papa Wemba。

根據《優雅的重要性》(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legant)紀錄片的導演George AmpnsahCosima Spencer的說法,這是「船貨崇拜運動」(cargo cult movement)的一種表現。

船貨崇拜運動被人類學家劃分在「本土主義運動」(Nativism)的範圍,就是一個社會面對強勢文化的同化壓力時,會回頭重新肯定原有文化。最著名的本土運動包括基本教義派,宗教復古,彌賽亞降臨,草根運動,千福年運動等。

基本上,船貨崇拜屬於「千福年運動」,1935年開始流行於澳洲托管地新幾內亞,當地人民相信千福年(或者黃金年代,幸福時代)時,奇蹟會誕生,亡靈會隨著大船大港,帶來大批屬於歐洲人的貨物,而後平均分配給支持這個信仰的人,後來它被泛指南太平洋地區反歐洲人運動的一環。

為什麼在兩個西方導演的眼中。SAPE有「船貨崇拜」的特質呢?因為非洲獨裁政治的表徵之一就是「大流亡」,有辦法的人都會設法逃到原來的殖民母國。因此巴黎與布魯塞爾的貧民窟出現許多剛果難民。SAPE運動到了這兩個地方,開出茂盛花朵,變成流行服飾學者、社會學者,甚至人類學者的研究主題。

文化學者明顯看到SAPE與嘻哈的Bling Bling有類似之處。同樣茂盛於貧民窟,同樣的誇富,同樣藉由服裝來宣示自己的優越與疏離。這兩地的剛果非法移民偷拐搶騙,或者日夜不停做血汗工,只為擁有華服。這種穿著的目的不在炫耀自己「融入高等西方社會」,而是返回故鄉時,可被視為「衣錦榮歸」,就像載滿歐洲財富的大船入港。

就是這種「奢華」與「貧窮」的並置,讓學者不斷研究「自我表述」的重要性,而由Papa Wemba一手掀起的SAPE運動,也就此奪得它的歷史定位,或者學術價值還遠大於他在soukous上的貢獻呢。



希土音樂尋寶記(2001)

回憶,舊文搬遷,世界音樂


                                      泰國皇宮金得太刺眼。


【六月二十八日】

被迫在曼谷停留一天,看到亮金金的東西

拖著剛開完《漫遊歌之版圖----世界音樂聆聽指南》新書發表會的疲憊身軀,我登上荷航的班機。一上飛機,冷氣凍死人,我穿了襯衫毛衣,依然擋不住寒氣。覺得全世界都在節約能源,荷航很浪費耶。

如果早知道,未來二十多天,我在希臘與土耳其常要面臨豔陽高照、毫無冷氣的日子,我可能會珍惜荷航的「冰庫」。

飛了三小時,抵達曼谷機場,準備轉機。這次旅行籌劃得晚,直飛希臘雅典的機票沒買到,必須搭荷航飛曼谷,轉機阿姆斯特丹,再轉雅典,在地球上空時間大約二十小時。

機長說,大家到四十六號登機口轉機,一小時後起飛。我們一家三口(老公與女兒)好整以暇慢慢逛,看到免稅商店旁的肯德基炸雞的巧克力冰淇淋,好大一球,上面撒滿巧克力糖,才台幣四元。不可思議。當然要吃。

沿路聽到廣播,殷切的男子聲有種「撒嬌」的尾音,很熟悉,想了許久,那不是《人妖打排球》裡男人說話的聲音嗎?泰國話如此嬌媚,有點消受不了。

到了四十六號登機口,一小時過了,沒廣播要我們登機,有人看到停機坪上飛機引擎大開,技工圍成一團,似乎很忙亂。過了許久,機長廣播說飛機引擎漏油,預計要修理三到四小時,請大家耐心等候。當時,我只覺引擎漏油居然也平安飛到曼谷,我們很命大呀。

那時已經接近午夜十二時,我的眼睛因戴了太久的隱形眼鏡而乾澀,很想睡覺。旅客開始七橫八豎躺在候機室地板。我們也如法炮製。地板很冷很硬,背脊睡得發涼。

四小時到了,荷航說飛機修不好,必須在曼谷機場過境旅館過夜,第二天晚上十一點四十五分再飛。但是頭等艙、商務艙的旅客,已經被優先安排搭別家飛機飛走了。深夜四點,品嚐「階級差別待遇」,滋味很不好受。

我們走過七拐八彎、似乎永無盡頭的走道,才到領行李處,領了行李,又走了看不到盡頭的路,才到了過境旅館。爬上床,已經五點,再過半個小時,過境旅館要開始serve早餐。掙扎於腹欲與睡欲,我選擇了後者。

【六月二十九日】

睡到中午才起床,把護照押給海關,包了一輛計程車去曼谷皇宮玩。一進皇宮,就看到一個金黃澄澄,狀似霜淇淋的巨大寶塔,在湛藍的天空下亮得刺眼。我喜歡看繁複的金飾與鑲嵌,每次到博物館一定不錯過骨董珠寶展,珠寶的貴重與否與大小不重要,重點是細膩的工藝展現人類對美與pattern和諧的追求。這個金黃寶塔圓嘟嘟一個,笨重無美感,好像只在宣告黃金在人類歷史的重要性,在我看來,很乏味。看完基台上其他寶塔的馬賽克鑲嵌,我們轉進皇宮內的玉佛寺,進門要脫鞋,入口處,腳臭味薰人欲嘔。這是我後來在土耳其,每到一處清真寺瞻仰,都不得不忍受的酷刑。

球鞋發明前,人類的腳有這麼臭嗎?

【六月三十日】

幾經折騰,我們終於到了雅典。一到入境大廳,我便大驚發現希臘完全沒有「非吸菸區」的概念。到處煙霧瀰漫,男男女女人手一根菸,據我目測,紅色萬寶路與駱駝牌最受歡迎。此間的人,大約只有十歲以下幼童不抽菸,餘者一根接一根。想起我曾聽說一位阿美族老太太菸癮極大,綽號叫「一根火柴」,大意是只要早上起床用根火柴點菸,便能用舊菸的火點新菸,完全不必再用火柴,一根接一根,直到就寢。希臘人,在我看來,人人都是「一根火柴」。

去入境大廳的旅行社委託他們買離島機票、船票並代訂離島旅館。這又發現希臘另一個「稀奇處」,你在內陸無法預訂離島船票,想要跳島旅行,必須先飛到甲島,從甲島買到乙島的票,到了乙島,才能買乙島到丙島的票。我望著旅行社小姐桌上的電腦,很好奇希臘電腦是幹什麼用的?這好像買了大砲,卻只能用來打小鳥。

三個小時後,我們終於買妥兩段的飛機票、外加訂了三個島的旅館。準備搭計程車去雅典古蹟衛城(Akropolis)山腳下的旅館。旅行社小姐說計程車資約莫七到八千希臘幣,希臘司機性好訛詐,要小心。

坐上機場外的排班車,司機是個六十多歲好脾氣的老頭子,沿路不斷向我們解釋重要地標,還知道台灣有蔣介石。開到一半,他放起私房卡帶,是希臘長頸魯特琴bouzouki的樂音,我很興奮地和他聊希臘音樂,我說我喜歡克里特島(Crete)與伊派拉斯(Epirus)地區的民歌,最愛最愛就是rembetika女王Rosa Eskenazi。司機盛讚我對希臘音樂頗有認識,還說這兩天是週末,唱片行不開門,我們旅館附近就有一家很棒的唱片行,週一,我就可以去採購。到了旅館附近,他會指給我看唱片行在哪兒。


                                                  希臘長頸魯特琴演出。

這時,我看計程車的計價表,三千四百元希臘幣,便問司機還有多遠,他說大約還有一半路程。我一聽,這司機頗老實,頓時放心不少。沿路,我們依然大聊音樂。忽焉,便到了旅館所在的憲法廣場,司機說快到了,我問唱片行在哪兒,他指著一棟四層建築說:你看到那個藍色招牌,寫著Bank沒?再過去一家就是唱片行,不大,但是賣很多好唱片。你可以去跳蚤市場買盜版貨,一張只要五、六百希臘幣(約合台幣四、五十元)。我說我要買正版貨。他說,那好,你就去這家。

說著,車子到了旅館門口,我一看計價表,大抽一口冷氣,不知何時,變成一萬兩千元。我和司機說,機場的人告訴我只要八千元,他的表為什麼跑成一萬二千。司機笑瞇瞇說今天有週末加成,還有每件行李都要計費。我們乖乖付了錢,他熱情握手道別。

進了旅館,櫃台說沒收到我們委託荷航打的取消一夜訂房電話,而且取消訂房必須在四十八小時前。我行李都還沒拿進房間,櫃台就拿出昨夜的帳單叫我簽。然後說我們坐計程車當了冤大頭,最多只要八千元,下次碰到價格不合理,不要付錢,進來叫櫃台出去和司機吵架。

【七月一日】

第二天出門去參觀古蹟衛城,我先繞去找那家唱片行,到了藍色銀行招牌下,前後左右甚至樓上地下室,連一家唱片行都沒有。櫃台說,他們那兒從來就沒有唱片行。昨日,大概就在司機招呼我們轉頭看銀行招牌時,他便在計價表上動了手腳。

如果這時候有人跟我說:「不經一事,不長一智。」我鐵定翻臉。

清晨八點,我們必須走一段長路,再爬一段陡坡山路,才能到衛城。雅典空氣很壞,可能是多數人都是「一根火柴」,也因為雅典許多地方都在施工,塵土飛揚。地中海的太陽真不是蓋的,像針一樣刺進身體。才走沒多久,我便汗如雨下。繞過廣場的購物街,遠遠傳來美妙的歌聲,好像天籟一樣。那是純男子的複音音樂,肅穆威嚴的和聲下,還有一個頑固低音一路跟著。循著樂聲,我們來到了一個東正教教堂,今天是禮拜天,信眾正在作禮拜。我們放輕腳步進去,找個位子坐下。適應了裡面暗金色的天光,這才看到聖壇右側的唱詩班台子上圍了六七個男子,身著東正教的黑色教袍,圍著一個旋轉的看經台唱歌,看經台上擺著厚重的詩歌本。美到不可置信的和聲飄在挑高的教堂裡,迴音完美,領唱是個帥到極點的年輕男子。我依稀分辨出他們是四部和聲,還有兩或三個人輪唱頑固低音(我想是輪唱,因為始終沒斷,沒有人的氣能撐那麼久)。這個頑固低音大約是蒙古潮爾音樂的倍低音音域,不管是男高音、中音或低音,都完美到極點。我雖然不信上帝,卻覺得自己好像到了天堂。我們在教堂裡大約聽了二十分鐘的音樂,再不走,衛城上面一定擠滿觀光客、寸步難行。只好依依不捨起身。

                                               希臘東正教音樂屬拜占廷音樂。

和後來的地中海藍色小屋、裸體海灘、廢墟古蹟比起來,我還是覺得那天在東正教教堂的經驗是這次希臘行最美好的經驗。純淨到一無雜質。

氣喘吁吁爬上衛城,來到景仰久已的巴特儂神殿,觀光客摩肩擦踵,只有希臘人身上濃重的菸味、西方觀光客身上刺鼻的古龍水與香水味、我身上的汗臭味,沒有音樂、沒有仰之彌高,只想下山。

到山下咖啡座吃飯,問侍者有沒有非吸菸區,他的表情顯然沒聽過,端盤子喘息間,他也大抽香菸。叫了一個souflet,法式甜點,因為只有希臘人才受得了希臘甜點,從土耳其傳過去的小巧三角核桃千層酥(baklahvah)到了希臘,變成台灣馬拉糕大小,整塊浸在糖漿裡,一刀切下去,還從裡面不斷滲出更多糖漿。吃了第一口,大概得到第二天晚餐,才有欲望吃第二口。

吃完飯,去逛跳蚤市場,果然有許多盜版卡帶與CD,封面看起來都很恐怖,好像很聳的流行歌曲。攤子上有人賣盜版名牌香水,Chanel  No.5折合台幣只要一百元,越往下走越便宜,還有三盒香水一百元台幣的。擦了,大概會起疹子。買了希臘橄欖香皂,可能會捨不得拿來洗,因為包裝真漂亮。

【七月二日】

                                                 完全沒有冷氣的考古博物館

大熱天,走長路,搭地鐵去雅典考古博物館。地鐵很漂亮,居然沒有廁所。頗有尿意的我,走在正午豔陽狂晒的雅典街頭,狼狽得很。沒有《希臘佐巴》的浪漫、也沒有《永遠的一天》裡的沉緩優雅。到了博物館,十二點。根據放在旅館的旅遊資料顯示,博物館每日上午十點半開門,可是好奇怪,台階上坐滿人,原來今天週一,博物館十二點半才開門。各國觀光客七橫八豎躺在博物館大門前清涼的大理石地板。十二點半大門一開便蜂擁進去。但,沒有冷氣。

我頻頻拭汗,跑到服務台,請小姐在我們的floor plan上標出值得一看的展覽室。雅典的考古博物館非常有名。以我以前在大英博物館、大都會博物館甚至故宮的經驗,一個一流博物館,沒有五小時,絕對連走馬看花都看不完。

小姐大筆勾勾勾,勾了十來個展覽室。我興奮走進第一間,滿室石雕,很多看起來像大衛的雕像陽具都斷了,頗損偉岸之美。到了第二間,仍是石雕。第三間、第四間、第五間......每間都是石雕。壯碩的男子、豐滿的女神、缺手斷臂。到了第八還是第十間,我居然站著就瞌睡了。我這輩子從未從未從未在博物館打過瞌睡,就連參觀大英博物館,一連看了上千幅肖像都沒睡著。但是我在偉大的文明之前,居然,毫不客氣,打呵欠了。

我們逃難般到了博物館的自助餐店,點了希臘冰咖啡。希臘咖啡分三種,一種是土耳其傳過去的希臘咖啡,咖啡粉直接倒進鍋裡煮,倒到杯裡,咖啡粉都沉澱在杯底,一杯咖啡只喝到半杯,號稱很強,其實不怎樣(遠比不上black的越南咖啡,台北市仁愛路裡利來越南餐館的咖啡很好,記得叫服務生煉乳少加點,否則甜度媲美希臘甜點)。喝傳統希臘咖啡也一定要提醒侍者black或medium,否則端上來,又是甜膩難以下嚥。

比較好喝的是冰咖啡,也就是frappa,當地人不知為什麼就叫Nest  Cafe。一半牛奶一半咖啡,是用即溶咖啡,但很濃,喝black的很棒。另一種希臘咖啡號稱French Coffee,其實就是美式滴泡咖啡,天底下,大概沒什麼咖啡比這個更乏味(法式滴泡咖啡更爛,好像棕色水,早餐時用大碗公端上來,湊到鼻下沒香味,喝到嘴裡不提神,只是份量大到令人頻頻上廁所)。

喝完咖啡,步出博物館,看錶,我們居然只在裡面待了半小時,創下我在博物館停留最短的記錄。如果有冷氣......,或許不至那麼快打瞌睡吧?

回到憲法廣場,按照旅館櫃台給我們的指示,我來到了Virgin唱片行。一進門,是震耳欲聾

的制式舞曲音樂。我和一位負責傳統音樂的小姐說,我要找希臘民歌。她帶我到一個架子前,說這是希臘唱片公司專為觀光客出版的一套希臘音樂,每張封面都很像──地中海白色藍窗小屋──十足度假風情,果然是給觀光客的。還有一張《希臘佐巴》,我黯然想到安東尼昆死了耶。

我說,我不要這種觀光大便,我要克里特民謠、rembetika、Epirus地區還有東正教教堂音樂。小姐說:「oh,  you want the heavy stuff, come with me.」我跟她爬上二樓,她帶我到rembetika專櫃,我說我要找Rosa Eskenazi。唱片上都是希臘文,每個歌手的名字我都看不懂。她找了一會兒,說賣完了。我如遭雷殛。她找了一套三張的音樂給我,說那是rembetika的合輯,我看到封面上有一個模仿希臘佐巴的人影,不是很喜歡,但是三張一套才十七塊美金,很便宜,就買了。

                                              我最愛的Rosa Eskenazi

找不到Rosa  Eskenazi,心情很灰暗。我在架上翻來翻去,看到一個古典美女,她有三張唱片,其中一張唱片的封面,她身穿皮裘、梳《大亨小傳》裡的那種美麗燙髮。我問小姐說她是誰?小姐說:「哎呀,你居然找到Rosa  Eskenazi。他們放錯位置,難怪我剛剛找不到。封面上,Rosa Eskenazi的名字拼成Poza Ekenazy,原來希臘文裡的p就是英文的r。

那三張唱片是經典中的經典,回國後,我每天聽,怎麼聽都不膩。偉大的音樂、偉大的音色、了不起的唱腔gut。一張才美金六點四六元。天堂是無價的,但,這實在太便宜。至於那三張一套的rembetika合輯,果然普通,滑油的唱腔搭配花稍的bouzouki,比起你在紀念品商店聽到的bouzouki音樂高明許多,但少了Rosa  Eskenazi那種滄桑歷練、遭過烙印的挖心傾吐,現代的rembetika失去了原本的雅典貧民窟音樂精神,變成沒有靈魂的仿古懷舊。

回到旅館,想到此行沒帶香水,一瓶白花油不知為何在皮包裡傾倒揮發光了,實在無法抵擋希臘空氣裡無所不在的菸味。決定去逛街買香水。旅館後面就是憲法廣場區最著名的購物街,走進一家類似台灣「莎莎」的化妝品店,買了一瓶檸檬味的香精油,這總夠強了吧?轉身一看,這家店居然有唱片部,不怎麼大,擺了許多看似希臘瑪丹娜、希臘瑞奇馬丁的流行歌曲,我百般無聊隨便翻,赫然看到一套五張的Minos-EMI出版的rembetika早年錄音,錄音年代是1925-1955。我最愛早年七十八轉唱片轉拷的CD,那種音質的溫暖與炒豆聲是無法抵擋的誘惑。更重要的,越早年的民歌作品,歌者的純度與功力越高。這個五張一套的唱片雖然每張要價三千五百希臘幣(約合台幣三百二十元),我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就買了。又買了一張Epirus地區的當代民歌。Epirus地區靠近阿爾巴尼亞(就是電影《桃色風雲搖擺狗》裡虛構綁架美國大兵的國家),此區的民歌分為三大體系:舞蹈歌曲、飲酒歌與miroloyia(哀歌)。我特別喜歡此區的哀歌,速度偏慢板,單簧管吹奏十分哀涼,唱腔極其古典,是我的最愛之一。結果這張唱片也極好,演唱者是希臘著名歌手Alekos  Kitsakis,曲目融合舞蹈歌曲、飲酒歌與哀歌。音色處理上,當然是比傳統Epirus民歌來得新穎,唱腔的銳利感也略被削減,但依然保有正宗的古典韻味。唯一的遺憾是希臘傳統歌謠的正版唱片長得像盜版唱片,薄薄的一張CD封面,上面只有歌者照片與歌曲名稱,什麼也沒。CD匣上還貼滿各種價目、編號等OK繃,看來就極廉價,偉大傳奇變成夜市商品。

希臘男子年輕時極帥,個個都是肌肉男,五官像雕塑,身體流線像隻豹,邁入中年便急速走下坡(可能是菸酒過度),變成猥瑣的糟老頭。可是Alekos  Kitsakis  長得極體面,好像希區考克電影中那種會謀殺妻子的中年男子。


                                                 Alekos  Kitsakis擅長Epirus地區民謠。

【七月三日】

搭飛機到了克里特島,住進舊海港哈尼亞的旅館。那是一家有迴旋樓梯的旅館,以前曾是法國領事館,古色古香。哈尼亞海港碼頭後面是一大片旅館,全依山坡建築,躲在彎曲的巷弄裡。我們的旅館也是。第二天早上,早餐桌就擺在旅館前的巷弄轉角,好像在吃辦桌,來往行人和我們打招呼。巷弄裡只能看到一小塊天空,湛藍得不可思議,似乎還微帶一絲粉紫。

原來余光中說「天空很希臘」是這個意思。

逛市集,一輛疾駛的瘋狂汽車輾斷了我登山拐杖的頭,未來的廢墟攀登之旅要怎麼辦呢?

回到碼頭,夜幕已降。我們在碼頭後面的巷弄亂鑽。這裡每家餐館晚上都有樂手表演。我們選了一家有天井花園的餐廳,坐在大樹下吃飯。才坐下,我就很後悔。樂手二人,一人彈吉他、一人彈bouzouki,二重唱。歌唱得爛、吉他小可、bouzouki甚差。過了幾乎一小時,我們點的菜還沒上來,後悔更甚。菜不好吃、音樂不好聽,我們還是足足吃了兩個多小時,時間都用來等上菜。走的時候,還有許多客人桌上只有麵包與酒,生菜沙拉都還沒上呢。

回到旅館,浴室只有蓮蓬頭,沒有浴簾,怎麼洗澡?希臘人的邏輯真奇怪。從浴室窗子飄來一陣樂音,彈得極好的bouzouki,和絃繁複,滑音美麗。原來好音樂就在旅館正後方的餐館。捨近求遠,下場就是如此。

【七月四日】

我們開車前往克里特島第一大都市伊拉克里翁,這個城市很乏味,但是有重要的Knossos遺址,那是米諾安文明在克里特島上的四大皇宮之一。遺址上的復建,看起來像攝影棚裡的樣本,醜惡且莫名其妙。但是陳列出土物的博物館很好看,有百合王子的壁畫,有握蛇女神,還有一間陳列室,裡面擺了許多女性泥偶,全部雙手朝上舉,狀若投降。這個博物館沒冷氣,但是我居然看了許久,流連壁畫前,不太想離開。在博物館販賣部買了一本專研Knossos皇宮的書。又見識到希臘一奇,他們的博物館不賣T恤,也沒有冰箱貼(我瘋狂收集冰箱貼)。想起紐約的大都會博物館,什麼鎮館之寶都可以變成商品,有一年,我居然還收到他們仿館內收藏所作的各式耶誕禮物目錄,足足一大本。希臘人真不會賺錢。

【七月五日】

離開克里特島,飛往Santorini,在飛機上看到一位老太太拿了個提琴盒,浪漫想,她會是職業樂手嗎?和我同機飛往Santorini表演。

這才赫然想起,我在克里特島只待了兩天,光顧著看遺址、博物館,居然沒買CD,入寶山卻空手回。這不像我。

在Santorini,我們住依山而建的旅館,每個房間都可看到海,據說,此處看夕陽掉入海裡最美。我們的房間在底層,沒電梯(除非開在山腹裡),每天吃過早飯出門等公車,要爬兩百級高得要命的台階,還要爬四百公尺山坡路,才能坐公車到市中心。半小時一班,錯過就沒輒。

到市中心,搭纜車下碼頭。才下碼頭,就有船伕高喊:「volcano,you want  to go to volcano?」我老公說:「yes, yes.」急呼呼跳上船。開船後,我問老公:「我們幹啥要去火山?什麼火山?哪個小島?」我老公一聳肩:「不知道,我一聽他喊火山,就跳上船了。」真是莫名其妙。 


 

                                                  希臘的直立式提琴lira(lyra)
  

我們搭的是小汽船,非常曬。一小時的航行,我擦了三次防曬油,還灌了一大堆水。不知道火山島有沒有廁所。結果那個島奇小無比,光禿禿的岸邊什麼設施都沒。什麼廁所!船伕在船上對我們大喊:「兩個小時後回來接你們。」便揚長而去。我一看山脊陡峭,要看火山口,來回得爬一小時,算了。我留在岸邊,他和女兒去享受「豔陽下苦行」之樂。簡陋的碼頭邊停了一艘遊艇,一位金髮老太太倚在欄邊,百般無聊。是昨日飛機上拿提琴盒的老太太。

我上前和她打招呼,她說今日在鎮上加入旅行社一日遊,包括火山、溫泉、看落日,她心臟不好,不能爬山,所以留在船上。我問起她昨日的琴盒,她說不是小提琴,是她買的lira(希臘直立式提琴),而且她也不是樂手,她是加州州立大學的教授。我們聊加州,也聊我以前唸書的威斯康辛大學,談到希臘博物館,她也慨嘆我們都被大都會、大英、古根漢這類博物館寵壞了,無法忍受展品不夠多元化。她說的是!大都會博物館便有個綽號叫「博物館界的百貨公司」,不知是褒是貶。

老公和女兒下山了,說一個小姐足蹬高跟鞋,還牽了一條大丹狗爬火山,山路陡峭,下山時,大丹狗一直煞不住。這位高跟鞋小姐便抱著愛犬一路爬下山。真是偉大。火山口如何?看過夏威夷火山口,這個,當然不出奇。我簡直不知道和那位足蹬三寸高跟鞋、手抱大丹狗的小姐比起來,我們這個「應聲上船」的家庭是不是更荒謬。

回航時,我上船較早,坐到船伕旁,他正好打開收音機,傳來好聽得要命的男子歌聲。我問他是什麼。他說是克里特島音樂。看我喜歡,他把收音機旋得更大聲。回程這個小時,有美聲陪伴,不覺得太陽曬得昏頭,但船伕的菸味還是很薰人。

回到碼頭,可以搭纜車上山,也可以騎驢。我們都想騎驢玩玩。隨著趕驢夫走到驢子集中處,越近,薰臭味越重,我還沒靠近驢子,它便對我怒嘶一聲。嚇得我轉身跑掉。上山路非常蜿蜒,如果這些臭脾氣驢子摔死我,我的CD怎麼辦?

所以,我們像群懦夫乖乖坐纜車上山。一回到市集廣場,我就說,我非買克里特島的音樂不可。船伕的音樂這麼美,讓我更加懊惱為什麼在克里特島沒買CD。廣場後面的商店街也是依山坡建築,我在一條擠滿藝品店、珠寶店的小巷弄裡,看到一家小小的唱片行,進門時,老闆正在播放到處可聽到的bouzouki輕音樂,可怕極了。我問他有沒有克里特島音樂,他給了我兩張一套的CD書,製作很精細。我嫌曲目太短,每首歌都只有三、四分鐘。還是買了。我說剛才在船上,我聽的曲子很長,是大篇章作品,他有沒有這類的音樂。他掏出一張封面很聳、主唱長相疑似阿拉伯人的CD,我對這張CD頗懷疑,叫他放給我聽,才放了幾個小節,我便頓時愛上這個歌手。回台灣後,我辛苦對照希臘字典,發現他叫Manolis Kontaros,有關他的英文網頁資料極少,但顯然他是克里特島頗受歡迎的歌手。這張唱片是現場演唱,聽到他的聲音自由輕鬆隨著音樂搖擺,竄高伏低,有時激昂,有時低喃,好像在和聽眾做愛。


                                                  Manolis Kontaros的音樂很特別

然後,老闆掏出致命武器。那是五張一套的Epirus音樂,Multimedia出版,四張CD、一張VCD。他放了一段Epirus地區的單簧管吹奏,幽幽然,非常好。這一次,我可是眨眼了許久才買下,因為一萬七千多塊希臘幣,接近台幣一千五百元,算算,每張CD也要三百元。我買了。用美金付現,拗到一點折扣。

回來後,發現這套CD採概念製作,氛圍音樂與採集音樂穿插,好像用耳朵看電影。隨盒裝CD附贈的六十頁冊子,一個字也看不懂。或許為了這些CD,該考慮去修希臘文。

【七月八日】

一大早(五點五十分),爬了兩百級台階,上去等昨日訂好的計程車,要去碼頭搭船到Mykonos島。計程車應該六點到,但是等到六點十五分仍未來。我的船是六點四十五分。我急如熱鍋螞蟻。我先生又奔了兩百級階梯去打電話,說是車子要來了。六點二十分,車子終於現身,車號不對,上面還有另一個乘客,睡眼惺忪,問我哪裡可以買咖啡。我顧不得和司機理論,只想趕快奔到碼頭。那位中了咖啡毒的乘客叫我別緊張──希臘的船,永遠不會準時。他是澳洲人,但希臘文很流暢,正在三個月旅行,下一站是阿姆斯特丹,然後法國,倫敦。我建議他一定要去大英博物館,還有我的最愛威爾斯,威爾斯的風光,健行最好。他聳肩說:那我得先丟掉皮箱再說。希臘輪船果然遲到,到了碼頭,澳洲客還悠哉去喝了杯咖啡。

一上船,七橫八豎躺滿背包族旅客。原來,這些年輕人習慣跳島旅行,都搭船,晚上就在船上打地舖。一個美國年輕人更厲害,當場掏出飛機上的毯子與枕頭,不用說,鐵定是幹來的。

我在Mykonos待了三天,遊客如織,但是頗乏味。這是個純觀光島,還是男同志天堂。白天騎機車四處玩耍、游泳,晚上便到俱樂部狂歡到天明。島上沒有文明遺跡、沒有博物館,只有無盡的餐廳、舞廳、紀念品店。我既不跳舞,買唱片也買到內疚了。覺得在Mykonos島度日如年,但是前往Samos的船一週只有一班,我必須從這裡到Samos,才從Samos前進土耳其的Kusadasi。

【七月十日】

前往Samos的船是深夜一點半。船票上沒有註明登船地點是新港還是舊港。我們問了四個人(包括旅館櫃台、餐館老闆),大家都說往Samos在新港上船。我們算好時間,深夜一點準時拖著行李抵達新港。新港仍在半完工狀態,沒有柏油路(只有碎石路)、沒有建築,空蕩

漆黑的碼頭只有一個草棚。絕不誇張,就是草棚,四根臨時的水泥柱撐起一個遮陽草棚。兩個背包族睡在草棚下,他們在等清晨五點去克里特島的船。因此,偌大的碼頭只有我們一家三口在等去Samos的船。我向老公提出質疑:「如果去Samos的遊客這麼少,輪船公司幹嘛開這條線,我們會不會等錯碼頭?」但地圖也注明舊港只發船去Delos島,其他離島船隻一概在新港上船。

望著黑抹抹的碼頭與海面,再望遠處燈火輝煌的舊港。我的狐疑越重。等呀等呀。一點半,船未進港。沒關係,希臘的船總是遲到。但是為啥海面遠處連船的燈光都不見呢。一點四十五分,一點五十五分。我要崩潰了。如果船是在舊港出發,我們等錯碼頭,錯過這班船,我不僅得在三更半夜找旅館,還要想法飛去雅典,再從雅典飛去土耳其。旅遊旺季,根本妄想。

我催促老公上去找餐館問問。我和女兒兩人在漆黑碼頭等待。既怕老公上去問訊息時,船進港了,他沒趕上。又怕船在舊港出航,早就走了。約莫兩點十分,我老公搭計程車急如星火趕到碼頭,我們匆匆上車,才知道餐館主人幫他打了電話,確定船在舊港出發,但現在還沒來。路上,我們懇求計程車司機幫我們用無線電問船是否真的還沒來。他似乎嫌我們很囉唆,一路疾駛,快靠近碼頭時,他指著海面說:「你看到遠方那個光點沒?那就是你們的船。」下車後,看到約莫二十來人在等船,這才放心。我去上了廁所,並與曾去過土耳其的美國觀光客聊天(她在土耳其被扒,還說那裡的男人很色),這時船才緩緩進港。足足遲到了一小時十分鐘。生平第一次,我感謝「不守時、沒效率」。

上船後,睡地鋪,很冷不說,還不時被隔壁船艙飄來的菸味刺激得頻頻咳嗽。希臘人一定很不愛長途飛行,十小時不吸菸,他們恐怕會嗝屁吧。

【七月十一日】

抵達Samos島,早上八點半。Samos島那天極熱。去旅行社開船票去土耳其Kusadasi港。旅行社介紹我們去住Sammy's Palace自助旅館,一人一天八美元,晚餐還有肚皮舞可看。船要下午四點才來,我們去吃早飯,然後參觀博物館。吃早飯時,我就覺得熱得昏頭,沿著陽光白花花刺眼的碼頭前往博物館,曬得七暈八素。到了博物館,還用說,當然沒冷氣。一尊號稱鎮館之寶的三公尺石雕像擺在地下室,密不通風,我和一群大汗淋漓的的西方觀光客擠在解說牌前,汗珠滴進眼睛,鹹鹹的。

出了博物館,我們到公園歇腳。頭疼噁心,我中暑了。只好拿一根髮簪猛刮脖子與眉心,想起小時中暑,刮痧後還有冰涼的綠豆湯解暑,與現在流落公園真是天差地。


 

磚牆內的苦行僧

世界音樂  舊文搬運      原刊於   何穎怡的大耳朵 (2012.9.9.-11)




在伊斯坦堡時,我去逛了皇宮,庭院深深,對我而言,沒有「一千零一夜」的神奇幻想,富麗堂皇包圍下,我只想到有多少佳麗在此容顏老去,不得君心。

我們一家走後門離開皇宮,經過一堵磚牆,裡面居然飄來神奇的樂聲,東方風味,卻又點爵士的狂放,我究竟聽到什麼?

找到小小的門,走進去,哇,別有洞天,是一家典雅的書店兼唱片行,我一眼就愛上,因為阿拉伯世界是富麗精雕的,這家店卻有明式家具的簡潔內斂風格。我問櫃檯小姐,那是什麼音樂?她說Mercan Dede,那天起,我走入奧圖曼帝國蘇派教派的玄幻冥想音樂。

                                                                              我在土耳其買到的Mercen Dede

Mercan Dede Ensemble成立於1998年,它的原始團員是來自土耳其的Mohammad ShamsFarokh Shams,還有來自加拿大多倫多的Ben Grossman,以及受過土耳其苦行僧迴旋舞訓練的Isaiah Sala。致力於融合不同文化的音樂元素融合。

先來聽這首當初我隔著牆聽見的音樂。記住,這已經是現代融合過的蘇菲教派冥想音樂,讓西方人的耳朵容易接受些。



鄂圖曼帝國時代對伊斯蘭教最大貢獻是蘇菲精神(Sufi)。蘇菲精神追求靈修、拋棄物質上的需求,住在類似基督教的修院, 跟隨高人修行。最有名的兩派是梅夫拉雷(Mevlevi)及貝克塔墟(Bektashi)。

梅夫拉維教團的創始人是梅夫拉納(Mevlana),這不是他的原名,他的本名叫做傑拉埃丁.默罕默德(Celaleddin Muhammed),梅夫拉納這個字意指「我的主」,通常是用來稱呼在宗教上有崇高地位的大師,意思跟道長、高僧、師父的意思差不多。許多人也常稱呼他為傑拉埃丁.魯米(Celaleddin Rumi),意思是指「來自安納托利亞的傑拉埃丁」,我們常看到土耳其一些古詩改編的作品,後面作者注明Rumi,就是他。

現在聽的這首歌曲就是Rumi的詩作,由印度樂手譜曲。



梅夫拉納其實是阿富汗人,他的父親是一個大學者,講授可蘭經並擔任回教判官。梅夫拉納誕生於西元1200年左右,跟隨父親移居到土耳其,先是跟E. Attar大師學經,後來繼承父親遺留下來的職位,他的父親死的時候,國王停止朝政為他舉哀七天,出殯時萬人空巷給一代大師送行。梅夫拉納繼續留在孔亞(Koyan)地區求學。

西元1244年時,他巧遇伊朗來的苦行僧M. Sems,對他如獲至寶,奉為上賓,日夜形影不離,梅夫拉納的弟子看到師父荒廢授業傳道,非常不滿,便將西姆斯(Sems)趕走。梅夫拉納因此鬱鬱寡歡,整日吟唱著思念的詩句,跳著迴旋舞來消愁。後來他輾轉得知西姆斯的下落,又將他迎接回來,弟子依然不滿,因為師父荒廢了傳業授課。西元1247年,西姆斯再度失蹤,從此不再出現,謠言他被梅夫拉納的弟子謀殺了。梅夫拉納對西姆斯的永別非常哀傷,這個時間他有許多詩作都冠上西姆斯的名字。

                                      Mercen Dede 的現場

梅夫拉納生前經常邀請同好與門徒聚會,討論人生哲學、修道與宗教問題,有時還會吟詩並隨興起身跳迴旋舞。後來便成為梅夫拉里教派的定期聚會模式,使用奈伊與小鼓伴奏助興,有歌有舞,迥異於一般伊斯蘭教清真寺的禮拜。這種跳舞的講經儀式稱之為sema。西方人稱這種舞為「苦行僧迴旋舞」。它象徵了人與阿拉的神聖結合。舞者身穿象徵壽衣的白色長袍、外罩象徵墳墓的黑色袍子、頭戴代表墓碑的紅色長筒高帽。舞蹈時,舞者右手心朝上,承受上天的祝福,左手心下垂,將上天的祝福灌注於大地,然後以左腳跟為重心不斷旋轉身體,整個舞蹈過程,左腳都不能離地,臻至與上天狂喜結合的狀態。有人說,這種姿勢其實代表了「萬物非主,唯有阿拉」。


圖片裡是我在土耳其收集的兩個冰箱貼,左邊那個是織布材質,圖片裡就是在跳迴旋舞的苦行僧。

一般人到了土耳其,多半就近在伊斯坦堡就看了迴旋舞演出,而不是到它的發源地孔亞,因為到了孔亞,你除了看魯米的陵寢,要看正宗迴旋舞(就是真正該區修行僧跳的),每個星期只有一次,沒配合上就沒輒。

但是你在伊斯坦堡看到的迴旋舞,往往已經改變內容,成為迎合觀光客的表演(接在後面的經常都是各地民俗舞蹈,最後以肚皮舞壓軸),或者與當代舞蹈結合,變成「藝術」演出。

下面要介紹的就是真正的迴旋舞,它的進行方式與背後的意義

 


苦行僧迴旋舞分為三個部門,一個穿白袍的苦行僧,一個是站在苦行僧中間的導師sheikh,另外則是外圍的伴奏樂團。舞蹈一開始,苦行僧穿著黑色袍子進場,然後脫下黑袍,象徵進入另一個空間,到了第四小節時,身穿黑袍的sheikha進場,掀起高潮。

所謂的sheikha是指各會堂的堂主,類似我們的住持。苦行僧以shiekha為中心,不斷繞著他旋轉,有人說,這象徵了太陽系,行星繞太陽不斷轉動。這種舞跳起來非常壯觀,苦行僧的白袍伴隨轉動而成百合花形狀,不斷旋轉,非常美麗。

這種舞蹈到了埃及,變成一種娛樂,舞者採用苦行僧迴旋舞的步伐,但是穿上色彩繽紛的袍子,一邊跳一邊表演雜耍,難度非常高。也是一種精湛的藝術。

所以說,如果你不知道舞蹈流程背後的意義,就會覺得那個黑袍的sheikha是在幹啥走來走去,破壞景觀。喝。

 


Sema這個字的原意是指「面對面」,舞蹈時,苦行僧與導師會在關鍵時刻互望,看起來像是sheikha在檢查學生的步伐是否正確,但是卻有更深的意含,來自可蘭經;「不管我們朝哪裡看,都可看到真主的臉。」

跳舞時,眼神朝外看,不斷轉動,世界變成一團繽紛的色彩,空間被瓦解,而時間被反轉,因此又叫做「返回之路」,藉由跳迴旋舞,舞者逆時光而行,與源初相遇,那是最接近真主的時刻。

跳舞的苦行僧從受戒開始,要經過關禁閉、聆訓、放逐,或者到各地會館去擔任苦役,共歷時一千零一天之後,才能從長老處得到執照,為了成為道士而受磨練的人稱之為苦行僧。

來,看一支已經藝術化的迴旋舞,明日我們來談「苦行僧迴旋舞」為什麼成為世界知名的文化產品。

 


我們前面說過,讓世人為之目眩神奇的苦行僧迴旋舞源自梅夫拉納的教團,他就是大家熟知的偉大詩人魯米(Rumi)。

梅夫拉納不僅是一派宗師,也是精湛的音樂家與詩人。他擅長波斯古文,他在晚年開始寫作Mesnevi這部巨著,這是波斯文的教誨詩,共有六卷,合計兩萬五千七百個雙行句,這種古詩體,採兩兩雙行自行押韻。梅夫拉納共花了十年的時間寫作這本巨著,在伊斯蘭的古典文學裡,這本書排名第三,第一名當然是可蘭經,第二名是Traditions of the Prophet(穆罕默德言行錄,或者譯為聖訓),第三名就是這本教誨詩卷。

 

                                                                                   圖為梅夫拉納(魯米)

伊朗的女歌手Sussan Deyhim曾出版「Madman of God」專輯,裡面的歌曲全部改編自魯米的詩歌。這首「蠟燭與飛蛾」是我剛剛做好的MVyoutube上面的版本都是Sussan DeyhimBill Laswell重新混音製作過的版本,我偏愛Sussan Deyhim自己編曲的版本,比較細膩。所以只好自己做一支丟上去。

我在網路上找不到歌詞,但是大約知道Sussan Deyhim的概念來自魯米針對「上帝與理性」的討論,那篇討論就叫做「蠟燭與飛蛾」,我找到翻譯過的英文講詞,貼在mv裡,後半段的中文講詞是我的翻譯。這是本人退出翻譯界(10曾短暫退休)後第一次重操舊業,感覺有點生鏽。大家勉強參考看看吧。

 


每當飛蛾撲向蠟燭

即被吞噬毀滅

但這是飛蛾的天性

不管炙焰與痛苦帶來多大傷害

飛蛾無法不撲向蠟燭

如果有一種造物類似飛蛾

也無法遠離蠟燭的光芒

非要撲向光明

那它不是類似飛蛾

它就是飛蛾

如果飛蛾撲向蠟燭

卻不被吞噬與毀滅

那就不是蠟燭

因此,若無上帝,人就不能活

缺乏親近上帝的欲望

也不能稱之為人

如果他們自稱懂得上帝

真的,那不可能是上帝

因此真愛我主的人必終生奮鬥

圍繞我主光芒打轉

不停不息

上帝吞滅他們

化之為無

毀去他們的理性蒙蔽


可想而知,有歌有舞的苦行僧迴旋舞音樂使用了許多梅夫拉納的詩作,他的詩非常的優美;譬如

只有三個字

我的一生濃縮為三個字

生嫩,成熟,而後焦乾。

sema儀式使用的音樂也採取傳統的木卡姆,目前共有六十六個sema儀式所使用的套曲,使用樂器有柰伊、打擊樂器、魯特琴等,梅夫拉納擅長彈奏rebab這種直立式提琴,但是他的最愛是奈伊這種笛子,據他說,奈伊象徵人類的靈魂,來自蘆葦國,因與母國相離,總是哀怨訴說離情。因此奈伊成為sema儀式時表演塔克辛的重頭樂器。

我們現在聽的是土耳其第一把交椅的奈伊高手Kudsi Erguner的獨奏。

 

 

梅夫拉納過世後,他的長子繼承衣缽,將他的信徒組織成修道會,剛開始修道會只局限於孔亞一區,現在已經遍佈各地。

但是1925年,土耳其建國之父凱末爾禁止傳統宗教,立法關閉會所,苦行僧迴旋舞曾在土耳其消失29年,之後才獲得允許表演。現在,每年十二月十七日,為紀念梅夫拉納的升天日,土耳其會舉辦「花燭夜」(Seb-i Arus)迴旋舞,人潮洶湧,觀賞身穿白袍、頭戴高統帽的苦行僧在大廳裡不斷旋轉。成為觀光的傳奇。 








  觀眾的自我修養 電影,人類學  (原刊於2024年10月14 何穎怡的大耳朵 最近連看幾部電影,有些細節,觀影者是需要知識的(雖說,沒有那些知識也不礙看懂電影情節,但隱藏於細節的趣味與體會就會少掉很多)。   話癆死侍 咱們先講《死侍與金剛狼》好啦,我對所有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