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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眾的自我修養

電影,人類學 (原刊於2024年10月14何穎怡的大耳朵


最近連看幾部電影,有些細節,觀影者是需要知識的(雖說,沒有那些知識也不礙看懂電影情節,但隱藏於細節的趣味與體會就會少掉很多)。

 

話癆死侍

咱們先講《死侍與金剛狼》好啦,我對所有漫威電影都幾近無感,覺得是催眠好物,《死侍與金剛狼》更是如此,因為男主角就是個話癆,能讓我覺得有趣的話癆只有昆丁泰倫。更何況片子裡話癆部分牽涉到《死侍》系列電影的self-reference(自我參照,就是你必須看過其他《死侍》才知道笑點在哪裡),更多的是cross-reference(相互參照),你必須看一大堆超級英雄電影、了解漫威與迪士尼、二十世紀福斯等等恩怨史,才笑得出來。

這當然無所謂,超級英雄電影就是拍給超級英雄迷看,這種參照來參照去,就是「迷」的樂趣所在,超級英雄電影影迷絕對有「內行」與「門外」的「階級」分別。 

但是當導演不僅讓話癆死侍打破第四牆,還在電影裡直接提到主角雷恩.雷諾斯現實生活裡的妻子布蕾克.萊芙莉時,那一刻,打破了fiction的框架,我們該怎麼界定它呢?是電影還是綜藝?

不過,如果你想認真學英文,死侍不斷提出educated wish。這話來自educated guess,也就是你雖純屬揣測,但是你有這問題常識,這個猜測有可能是真的。因此educated wish是指有知識判斷基礎的盼望,實現機率較高。死侍自然是在耍嘴皮,他的重點在強調educated,提高他的話癆含金量。


                                                               「陰間大法師2」

《陰間大法師》(Beetlejuice)一直是我喜歡的黑色喜劇,在我心目中,提姆波頓拍攝過的搞笑電影,這個排在《星戰毀滅者》(Mars Attack)之後。 

《陰間大法師2》出現了一個研究搖滾史的人一定知道的典故,那就是「靈魂列車」(Soul Train),這是美國一個長壽歌舞節目,主要以節奏藍調(R & B)、靈魂歌曲、嘻哈等黑人音樂為主,培養出無數巨星。因此,現在你明白了車站那兩段載歌載舞畫面,是在對這個節目的致敬。滿滿的緊身喇叭褲與Afro頭,多麼令人懷念啊。

                                 長壽歌舞綜藝「靈魂列車」
 

《陰間大法師》有兩個角色也值得一提,一個是縮頭人。Beetlejuice不爽,就可以把你的腦袋縮小。其實這是有人類學典故的,來自亞馬遜流域的Shaur族。Shaur縮製人頭是為了獲取頭顱主人死後獲致的大能力,透過繁複且長達數年的儀式後,頭顱裡的法力被取光,乾製的人頭不再具有任何意義。 

但是這種縮製人頭極受窺奇歐洲人喜愛,不惜花錢買。到後來,縮頭供應不及,Shaur人也會把獵來的西洋人首級賣回給西洋人。極端反諷。

 

「陰間大法師」裡的縮頭人有人類學典故。

另外一個是沙蟲(sandworm),沙蟲這種怪物源自《沙丘》電影,沙丘裡的沙蟲非常巨大,傳說曾出現1000公尺長的。它的鱗片可製成盔甲,它可以把《沙丘》系列故事裡的重要元素香料(spice mass散佈出去。 

因此,當我看到一篇文章比較《沙丘》、《從地心竄出》(Tremors),以及《陰間大法師》,哪部電影的沙蟲比較厲害,我根本噴飯,因為誰會畏懼《陰間大法師》的沙蟲啊,明明就是襪子,來搞笑的。

 

                                                 「沙丘」裡的沙蟲是沙蟲電影的始祖。

「從地心竄出」系列電影的沙蟲。

「陰間大法師」的沙蟲根本像襪子。                                      

最令我驚奇的西班牙恐怖電影《飢餓站台2》(The Platform 2,正在Netflix播出)。我非常喜歡它的第一部,因為有全新恐怖元素,而且披著恐怖電影外衣,實則探索虛構世界裡的人性與政治制度。令我深信西班牙恐怖電影是最喜歡哲學思考的。

 

「飢餓看台2」有一個不熟悉世界名畫就會錯過的隱喻。

這裡我不劇透,但是你看《飢餓站台2》會看到一幅畫——哥雅的「狗」。如果你認不出這幅畫,就會掌握不住導演的哲思。這幅畫完成於哥雅晚年,畫在他住家的牆壁上,死後多年才移出。這幅畫並無命名,簡稱「狗」,因觀者的詮釋,有時稱為「溺水的狗」。 

圖畫裡,一隻狗只露出一個頭,可能在坑底,可能在沙裡,可能在水裡,總之,它快死了,因為周邊無物可借力爬出,這是電影暗示的絕境。

 

                                                           哥雅眼年的畫作「狗」,屬於黑色系列。

但是畫裡,這隻面臨死亡的狗眼睛仰望,是晚年困於精神與肉體困境的哥雅自述嗎?絕望裡仍不忘向上期望。也點出了電影的主題。給大家參考。

 


 

 

 《月半新娘》裡的leblouh

電影,世界音樂,人類學

前幾天進城,在高速公路上聽Dimi Mint Abba,想到她是個多麼了不起的音樂家,卻又那麼年輕(53歲)就腦出血死亡,會不會跟她的肥胖有關呢?因為她來自茅利塔尼亞,一個會強迫餵食少女的國家,然後,我就想起前一陣子看的電影《月半新娘》(Flesh Out)。

這部義大利出資拍攝的劇情片描寫一個茅利塔尼亞女孩在外婆的美容院上班,父母為她擇婚,日期也訂了,在那之前,她必須吃肥。吃到很肥。因此她一天吃十頓,清晨天尚未亮,母親就為她端來一大碗駱駝奶跟一大碗混了牛油、肉類的小米飯。

如果她跟一般茅利塔尼亞女兒一樣,她大概出嫁前幾個月就要增肥,因為傳統以胖女人為美,女人的胖是男性的財富象徵。根據網路資料,這傳統始自十一世紀的圖阿雷格人(Tuareg),他們是柏柏人的一支,屬遊牧民族。傳統上,遊牧民族裡的富人都坐在帳棚裡讓黑奴服侍,所以養得白白胖胖,胖是美,胖也代表財富。

這種強迫餵食,阿拉伯文叫Leblouh,圖阿雷格語裡叫adanay。待嫁女孩增肥期間一天要喝二十公升的駱駝奶,外加兩公斤的混合牛油肉類的小米,總卡路里達1400016000,大約是四個成年男子的攝取量。像《月半新娘》裡的主角她每天拚命吃,體重還是無法達標,這時,她們會求助黑市的牛隻與鳥類使用的類固醇。尤其二十世紀尾非洲面臨嚴重乾旱,動物與農產減產,求助黑市藥的女孩大增。


增肥有所謂的增肥農場(fattening farm),就如電影裡所演的,在家增肥失敗的女兒會被送到此地,有專人逼你進食,飼育者(fattener)會用竹棍夾女兒的腳趾,直到她們吃到該有的份量為止。

                                    電影裡的主角每頓都得吃這麼大碗的小米飯與同樣大碗的駱駝奶,一天十頓。

雖說,採行Leblouh的國家有烏干達、茅利塔尼亞、蘇丹、突尼西亞、奈及利亞、肯亞與南非,但是茅利塔尼亞最為嚴重,上個世紀透過教育與傳播才逐漸消失的leblouh卻在2008年軍事政變後死灰復燃,軍政府推行回歸傳統,裡面便包括「肥美女人」。據估計,政變之前,大約50-60%的鄉間女子與20-30%的都會女子會在結婚前leblouh,現在這比例已經上升到80%(不分鄉村與都市)。

有一篇影評說你以為《月半新娘》裡的增肥女人都是文盲嗎?不,她們跟一般西方女孩一樣,成日手機不離手,社群媒體上癮,只是那上面的影像在在強調胖才是美。


看《月半新娘》不免覺得殘忍,為了嫁得好丈夫,你得拚命吃,犧牲掉一輩子的健康,連走路都喘。我們覺得唯有非洲國家才能如此「反智」。但是如果你轉頭看已開發國家女性以「苗條」為尚,平均約0.94.3的女性一生中某個階段都受「厭食症」所苦。非洲女人是「吃到吐」,開發中國家女性是「吃了催吐」。我們有比較進步嗎?

電影《月半新娘》在台灣可看,大家非看不可,觀賞連結:月半新娘 觀賞處

「延伸閱讀與聆聽」

Dimi Mint Abba 與Igaawin

                                                          Dimi  Mint  Abba這樣的體型是茅利塔尼亞崇尚的美。

Dimi Mint Abba是茅利塔尼亞境內最著名的女歌手,來自一個口述歷史演唱者(Igaawin)家庭,父親是著名的作曲家與歌手,寫作茅利塔尼亞國歌。她的母親則是有名的十四弦Ardin演奏者。打從十歲起,便跟著家族樂團四處演唱,一九七七年代表茅利塔尼亞參加在突尼西亞舉行的OumKalsoum歌唱大賽,此後,便四處在非洲與歐洲演唱,被譽為是當今非洲回教世界最好的女歌手。卒於2011年。

Igaawin口述歷史演唱者:在茅利塔尼亞,口述歷史的演唱者叫做Igaawin,他們是音樂的保存者,代代相傳。生長於Igaawin家庭中的小孩,女孩從小跟著母親學習舞蹈、歌唱、打擊樂器,主要是學tbal(一種大銅鼓),以及鈴鼓,然後才學習音樂理論、以及十四弦豎琴(ardin)。男孩則跟著父親學習理論作曲與tidinit,這種彈撥樂器在摩爾人的音樂中是位階最高的樂器,表演時,由它來負責提示motif,形同指揮樂器。

以前,Igaawin跟著貴族上戰場,吟唱史詩歌曲、戰歌,讚美貴族的偉大,或者演唱新近發生的大事,功能上接近西非洲的jali。摩爾人的社會是一種世襲社會,分為戰士部落階層,他們雇用大量黑奴,其他部落的摩爾人都聽命於他們,他們負責打仗事物。摩爾人社會還有聖徒部落,他們飼養牛、羊,研讀宗教與法律(man of letter)。此外,還有平民,他們是柏柏與黑人混血,在平民之下的階層則有獲釋的奴隸、工匠與Igaawin,更下面則是什麼權利都沒有的奴隸。Igaawin階級只與Igaawin通婚,他們的女兒名字中間一定有一個mint,代表女兒之意,兒子的名字中間則有ould,代表兒子。

伴隨著時代變遷,現在Igaawin不再受貴族豢養,也不再跟著出去打仗,他們靠走唱婚禮喜慶賺錢,有時,他們會不請自來,在你家的門口唱歌,根據摩爾人社會的規矩,你不可以趕走Igaawain,必須將他迎進門來,聽他唱歌,有時一唱一整晚,唱完後,Igaawin會指定他要的報酬,有時是現金,有時是一頭牛。你不能拒絕。在收音機尚未普及的年代,Igaawin也走唱村落,帶來最新消息。吟唱各個村落的Igaawin,有時也會應出錢的主人家邀請,錄下卡帶,但按照規矩,這些卡帶的智慧財產權不屬於演唱者,而是屬於出錢的人。





有關Tuareg 人


強迫餵食習俗來自Tuareg人,他們是遊牧民族柏柏人的支系,稱自己為Imochagh(自由人),阿拉伯人稱他們為Tuareg,意思是「遭上天遺棄的人」(forsaken of God)。他們是傳說中戴著藍色面罩的廷圖巴克(timbuktu)的沙漠戰士,他們生活於撒哈拉沙漠中央以及莽原區,居住在帳篷裡,放牧牛隻維生。在尼日境內約有三十萬人。

在信奉回教的文化裡,Tuareg人自成一格,他們的女人不僅不戴面紗,還有權繼承財產,幾乎接近母系繼嗣社會,更奇怪的是,回教和基督教一樣,都是信仰唯一父神的宗教,但是Tuareg人卻有崇奉女神的儀式,並有大量情歌讚美女子。

Tuareq的詩歌裡形容貴族美女是米,皮膚柔軟,圓潤,脂肪波動。鐵匠是小米,粗殼。

Tuareg社會主要分為三大階層,imageren(貴族)、Imrad(進貢的自由人)、Iklan(黑人奴隸,又稱bella),此外,他們還有工匠、藝術家特殊階層,此外,還有marabout(隱士階層),凡獨立未交戰的部族,名義上都屬於隱士階層管理。

Tuareg有自己的語言(Tamachek),並也書寫文字Tifinar。這個部族的女人和其他回教女人不一樣,她們可以公開唱歌、並演奏樂器,多數演唱讚歌、作法的儀式歌。男人演唱曲目和女人不太一樣,他們的歌曲伴奏樂器很少(多數只用一弦琴),曲式自由,使用大量裝飾音,聽起來非常阿拉伯風味,最大的特色是在一個曲目結束前,突然跑出非屬於這個歌曲的音階,製造一種奇特的效果。


 


 

兩部非典型反戰電影



看了兩部幾乎沒甚麼戰爭場面的反戰電影,喜歡,都在Amazon Prime Video可看。

一部大概是去年看的、2017年柏林影展參展片、歐洲電影獎得主的《戰時書信》(Letters from War),原著是葡萄牙小說家與醫師的安東尼奧.洛博.安圖內斯(António Lobo Antunes),電影無疑是自述。

背景是葡萄牙與安哥拉的殖民戰爭,一名軍醫離家三年,一一封封書信架構起戰場心情。

   
沒什麼大戰爭場面,零星游擊戰。長篇的書信獨白。思念的縱溺潑灑了整個銀幕。主角的心一點點地乾枯死亡。

   
很特別的電影。我覺得必須是對「文字表達」頗感興趣的影迷才能自其中得到滿足。因為主角的愛慾孤獨質疑荒蕪全部展現在他與文字的奮鬥裡。



另一部是昨晚看的《不是天也不是地》(Neither Heaven Nor Earth),比利時與法國合資的電影,2015年坎城影展影評人週資助的Gan Foundation Support for Distribution獎得獎片。

講述阿富汗戰爭最後期,各國軍隊已經紛紛撤離,法國仍有一個隊伍留守山區,但是士兵陸續失蹤。後來發現,佔據另一個村落的塔利班游擊隊的士兵也陸續失蹤。他們去了哪裡?當地人說那是失蹤士兵在「屬神之地」睡著,被帶走了。

法國隊長怎樣都不放棄尋找士兵,駁斥那是傳說迷信。最終,士兵還是毫無蹤影,眼看撤退在及,他只好下令找了四頭羊燒焦偽裝屍體裝入屍袋送回國。塔布爾來的上級召見他,宣布他讓士兵誤入戰火區(毫無必要),返國後得受軍事審判。

看到這裡,這部以恐怖偽裝、反戰為實的電影讓我奔淚。因為士兵在前線失蹤,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體,他就是逃兵,所有撫卹都沒有。無論如何,這些「不在交火區」的失蹤士兵必須死亡,他們的遺屬才有closure,他們的家人才有撫卹。為了這個,隊長必須站上軍事法庭。還有比這更深沈更讓人淚下的反戰嗎?

因為回首那漫漫的阿富汗戰爭只是「時間」「人」「阿富汗人生活」的失蹤,戰爭的本質如此空。

 

 

 

 

 

 帥哥要演我翻譯的小說

  書籍,電影

                                                             Jacob Nathaniel Elordi將演「行過地獄之路」連續劇。

吼吼。主編今早傳來振奮消息,我翻譯的小說《行過地獄之路》要變成連續劇囉,預定男主角是演出熱門連續劇《高校十八禁》(Euphoria)的雅各.納撒尼爾.洛迪(Jacob Nathaniel Elordi),大帥哥一枚。

我跟此君不熟,但是我跟導演庫澤爾(Justin Kurzel)非常非常熟啊。我曾寫過他的兩部電影。我看的第一部庫澤爾電影,台灣好像翻譯為《雪鎮狂魔》(Snowtown Murders),描寫澳洲偏僻地區貧民窟裡的少年如何一步步踏入犯罪圈。不寒而慄,太寫實了,太絕望。



我看的第二部是Nitram,台灣好像翻譯成《惡的序章》。一開始我是衝著男主角Caleb Landry Jones看的,看過他幾部電影,很喜歡他的表演方法。還聽過他創作的歌曲。小品。同樣喜歡。後來才知道他憑這部電影拿了坎城影帝。描寫一個人為何會變成對群眾濫射的罪犯。

上網搜索評論,更大驚發現導演是庫澤爾。我看的這兩部電影都在探討「惡」的本質如何與環境互相作用。太驚人了。這樣的導演來拍《行過地獄之路》太棒了。


《行過地獄之路》講一群澳洲軍人二戰期間被俘虜去蓋滇緬鐵路(當然不只這些,還有人生奧義的探索),但是蓋滇緬鐵路的章節裡就是對「惡」的反覆辯證。

《行過地獄之路》的作者Richard Flanagan是澳洲人,書裡寫的是他父親在二戰的經歷。2014年的布克獎作品,英文書名為Narrow Road to the Deep North。中文書名來自書內引用的小林一茶的俳句

          活在世間

          如行走地獄屋脊

          凝視花朵

這是我翻譯的第二本布克獎作品。布克獎是英語世界崇高的獎。我翻的第一本是2008年《阿姆斯特丹》,現已絕版,關於作者Ian McEwan,我寫過一篇故事

我翻譯的第三本是美國的《背叛者》(The Sellout),之後是美國的《林肯在中陰》,感覺自己跟布克獎特別有緣。我希望它們統統有機會拍成電影。如果是得獎黑人導演Jordan Haworth Peele (《逃出絕命鎮》)來拍黑人諷刺小說《背叛者》就更棒了。



看電影《死者與其他人》(The Dead and the Others)學人類學

電影,人類學


                                             「死者與其他人」是坎城影展一種注目單元得獎作品

不久前看了這部巴西原住民Kraho的電影,它介乎紀實與劇情。講一個Kraho族青年爸爸一天夜晚在森林裡聽見已逝父親的呼喚,隨著聲音來到水潭邊,父親的聲音持續敘說:家人還未幫他辦葬禮宴,他無法回到祖先們的村子與他們團聚。

青年爸爸知道聽見死者的聲音跟持續看見金剛鸚鵡代表他應該成為薩滿,但是他排拒這個命運,因為薩滿在Kraho族裡形象有好有壞,村裡如果出了壞事,有時人們會怪罪是薩滿施了巫術。

但是抗拒命運讓他身體持續不適,於是他逃到白人鎮上,逃入原住民的緊急收容所,希望西醫治好他的病,也希望金剛鸚鵡不再繼續召喚他,忘了他。他就可以回去過既往的生活。

但是城鎮無法永遠留置他,醫師查不出他有什麼毛病,想待在鎮上就必須露宿街頭,最後他回去保留區的村落,協助母親完成葬禮宴,扛下薩滿的職位。

拍攝這部影片的是柏林影展短片獎得主葡萄牙導演João Salaviza 與他的巴西籍妻子Renée Nader Messora.。後者長年跟Kraho族生活,連孩子都是由部落婦女一起哺乳的。拍攝此片,他們只給了村民大綱,由他們自由發揮對白。因而沒有職業演員,全片充滿業餘色彩。

                                                      拒絕承接薩滿天命的年輕Kraho爸爸

我看了覺得非常震撼。因為Kraho原住民從保留地搭個黃牛公車就可以進城打電玩,打得還很順手,轉頭回保留地繼續過著沒電的採集與焚耕生活。這種出入,他們覺得很正常。也大異於北美保留地裡的生活條件大多跟現代社會一樣。

由於他們的葬禮很特殊。我便決定來研究一下。Kraho族原本有六千人左右,在白人殖民過程損失甚鉅,網路能查到的普查資料到1980年代,該族約有900人。現在應該有增加。

閱讀的過程裡,我得知Kraho的數字只到三,卻有分數概念。Kraho族男人跟著老婆住,卻不是母系社會,也不是入贅。Kraho族曾有過船貨運動。Kraho族的組織結構遵從半數原則,你不屬於白天組就是屬於夜晚組。聽我道來。

第一,關於數字

                                                        Kraho族的數字只到3。

Kraho 族的數字只到1.2.33以上均為多,但是有1/21/3的專用字,第一個1/3是指身體含頭部的最上面三分之一。很顯然來自獵物必須割食,而且極端注重平均的原則。至於為何兩等份與三等份就夠用?需要進一步研究。

昨日我又讀到一篇論文說南美洲許多原住民族的數字只到5,尤其是沒有文字與書寫必要的民族。超過5,通常叫「很多」。但是如果兩個「很多」擺在一起(譬如各有5個橘子以上),其中一個明顯比另一個多,此時,那個人就會被稱為「很多很多」或者「真的很多」。實在有趣。

第二,Kraho 族從妻居的另類思考

                                          Kraho族男性婚後從妻居,但是岳父掌有實權。

Kraho族男人結婚要離開原生家庭住到妻子的家,這不代表母系社會,因為在妻子的家由岳父負責食物的分配大權。這跟阿美族雖是母系社會,舅舅對母家事務有很大發言權是一樣的意思。而Kraho族男人也不是入贅,因為有些社會活動的組織分組,妻子是隨丈夫的,丈夫屬於哪組,她就分配到哪組。如果要勉強分類,Kraho屬於「從妻居」制。

講到這個我聯想到:你可能不知道人類社會還沒出現像男權社會(譬如伊朗)一樣的女權社會,權力全部掌控在女性手中,除非你把傳說的亞馬遜女戰士族算進去。可見女人當家對男人不會有「趕盡殺絕」的權力剝奪。跟父權社會大大不同。

所以,這要回到李維斯陀的理論嗎?女人的子宮才是人類最終的資源,必須想盡辦法「保守」,才會對女性有各種文化、制度上的箝制。

第三,變形的船貨運動

「死者與其他人」的男女主角現身坎城影展宣傳,但是非常不喜歡城市生活,他們說
「人很多,但是每個人都很寂寞」。電影裡的主角雖逃到城鎮求醫躲避宿命,也會打電玩,
卻依然想念保留區裡的生活方式。雖然他們在船貨運動時期也希望像白人一樣畜牧,但是沒有成功,
至今仍保留漁獵與小區種植的生活。

Kraho族原來也有過船貨運動,只是略有曲變。

傳統上,船貨運動是船貨崇拜運動被人類學家劃分在「本土主義運動」(Nativism)的範圍,就是一個社會面對強勢文化的同化壓力時,會回頭重新肯定原有文化。最著名的本土運動包括基本教義派,宗教復古,彌賽亞降臨,草根運動,千福年運動等。

基本上,船貨崇拜屬於「千福年運動」,1935年開始流行於澳洲托管地新幾內亞,當地人民相信千福年(或者黃金年代,幸福時代)時,奇蹟會誕生,亡靈會隨著大船大港,帶來大批屬於歐洲人的貨物,而後平均分配給支持這個信仰的人,後來它被泛指南太平洋地區反歐洲人運動的一環。

Kraho族的船貨源於曾有一個薩滿夢見一個白人神(是雨靈)允諾他天打雷劈的能力,可以殺光白人。但是這位薩滿不敢使用這項武器。卻說白人雨靈曾允諾他某一天,所有白人牧場主人都會變成印地安人,而Kraho人會變成白人畜牧業者,擁有土地,牛隻從天而降,貨物會隨船而至,從此,他們不用再耕種。但是在這之前,他們必須放棄Kraho族特有的扛木賽跑(log race),刺青,吃畜養的動物,像白人一樣舉辦舞會。

預言沒有實現。薩滿失去先知地位。船貨運動本身就充滿對西洋文明的崇拜,但多數體現在西方物質上,辦舞會這個項目不知道是出自薩滿本身對西洋舞會哪種崇拜。實在不明白。

第四,半數原則的組織



Kraho族的社會組織是一種半數(moeity)法則。上圖是Kraho族的村落圖,形成一個完美的圓。小徑成幅條狀通向中間的廣場。全村有幾種「半數法則」組織。

首先:全村分為雨季組與乾季組。雨季組又是晚上組、西村組、村外圍組。乾季組同時又是白天組、東村組、中央廣場組。雨季時期的事情便由「西村」的首領召集。

另一個分組是年齡組。所謂年齡組(age group, age set)是指同一年跟你接受成年禮的男人。年齡組會依次分配到東西兩個組織,今年的給東,明年的就分配到西,不同於季節組,這個半數組的存在是配合儀式。

而成年禮儀式上又有兩個半數組。每組下面有四個小組。前者是貓頭鷹、犰狳、禿鷹、星星鸚鵡。後者是狐狸、老鷹、鸚鵡、cupe (非本族的印地安人或非印地安人),這種半數組也是儀式功能性的。

社會組織是有趣的人類學議題。因為組織代表了個體的地位,以及伴隨地位而來的權利與義務。你乾季組的人在雨季就不要囉嗦了吧?

電影報告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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