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培力還是剝削?談《左撇子女孩》與《艾諾拉》
昨晚看了《左撇子女孩》,有種說不出的感覺,就和看完同樣由Sean Baker編劇、勇奪奧斯卡的《艾諾拉》時一樣。
譬如《艾諾拉》講述一個妓女如何挽回尊嚴,大篇幅的性愛場面究竟是剝削?還是勾勒賣肉生涯裡的「現實」?因為如果是「現實」,我們沒看到女主角對「賣肉」這個概念的價值挑戰⋯⋯就是性工作者的平權意識探討與實踐。也沒看到她對這個職業的掙扎。
也就是我們沒看到女主角的內心。因為沒看見。《艾拉諾》變成女性培力「爽劇」,一種OK繃式的勝利。
《左撇子女孩》也有相同的敘事陷阱,大篇幅描述媽媽的「自陷困境」,以及她在「困境」裡咬牙不接受男友援手的尊嚴。但是我們不明白這位母親的內心究竟是什麼狀態?
什麼樣的人格背景讓她同時是個要替王八蛋前夫付喪葬費而扛債,面對女兒未成年懷孕,卻未能想到台灣非常穩定而普遍的「優生保健法」,讓女兒墮胎、繼續學業、打造人生,而是選擇將孫女冒報戶口為女兒,看似偉大實則有違「現實常理」的母親情懷呢?
什麼樣的人格背景讓女兒從資優學生,變成未婚媽媽,又選擇了檳榔西施行業,自認賺得比母親多,卻又莫名地對家裡困境袖手,莫名地對母親懷有強大恨意呢?
這些複雜的人格development,我們都沒看到。只看到母女都很苦。所以這種大篇幅的「苦」究竟是種剝削,還是通往女性培力必經的過程?
《左撇子女孩》比起《艾諾拉》顯然是更好消化一點,因為iPhone 攝影的樸實與針對小女孩宜靜的跟拍鏡頭,賦予它一種「紀實」的面貌。但是我們也要時刻提醒自己:這是紀實,還是披著紀實外衣的melodrama。我們是看到底層的實,還是滿足自己的窺奇?這也是我當年對奧斯卡得獎片《遊牧人生》的相同質疑。
真正撐起《左撇子女孩》的不在劇情,不在敘事,也不在看似一團和解,實質前途未見清朗的救贖,譬如一個不怎麼賺錢的麵攤最後如何又能聘用外傭幫廚、又能養活兩個女兒。
而是在宜安與宜靜強大自然爆發力十足的表演。那完全是是素人魅力,壓蓋了其他真正老到的職業演員,為非常刻板印象的底層人物素描與情境注入新鮮氧氣,沖淡了編劇刻意大灑狗血的第三幕,我們因而接受了壽宴場合那種完全不符合台灣人性情、民情的「衝突場面處理」。
這點讓我得到意外喘息,因此《左撇子女孩》的觀影心情,還是比看《艾諾拉》時好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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