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能堡與身體恐怖片

電影

 

講到身體恐怖片，你一定要認識加拿大導演柯能堡（David Cronenberg），他堪稱是身體恐怖這個次類型的祖師爺。

何謂身體恐怖（body horror）?是指對自己或他者刻意行使的怪誕侵犯，包括脫離常軌的性、自殘、突變、僵腐、不必要的暴力等。

柯能堡至今仍被評為科幻╱身體恐怖這個領域的第一人。他的身體恐怖經常和科幻結合，譬如《Shivers》（1975）裡，想要發展取代身體功能的寄生蟲，開場剖肚場面在那個年代非常驚駭。《變蠅人》（The Fly）講實驗出錯，科學家的人類身體逐漸與蒼蠅合為一體，這種morph（蛻變）恐懼後來成為身體恐怖片的一種主流。

1996年他的《超速性追緝》（The Crash）奪得坎城評審團大獎，描述對車禍現場與肢殘有特殊性興奮，專有名詞叫symphorophilia。我們後來在2022年坎城影展金棕櫚獎的《鈦》（Titane）裡面也能看到「人車戀」的場面。

柯能堡在邁入2020年代之後仍持續創作科幻╱身體恐怖片。2022年的《未來犯罪》（Crimes of Future）入圍坎城金棕櫚獎，講未來社會，人類透過科技可以不感覺痛，一對藝術家夫婦以現場開刀的行動藝術聞名。與其說是探討科技或身體恐怖，不如說是一場披著肉體恐怖外衣、關於藝術的諷刺討論。我很喜歡。

2024年他推出的《裹屍布》（The Shrouds）同樣入圍坎城金棕櫚，牽涉到較多的身體恐怖，我曾寫過一篇短評，登在2025.03.14的私人臉書上：

     ＃昨日看了柯能堡的《裹屍布》。我一直對柯能堡有興趣，因為他是超級藝術化的肉體恐懼（body horror）類型電影大師， 今年大家津津樂道的《懼裂》（Substance）在他面前根本是幼稚園級的東西。

而他也是最有趣的「存在主義」影像化的哲學家，他的所有作品都否定「超越現世」的東西，從這個觀念再進一步探索「肉體即存在」的所有可能性。不管是《超速性追緝》裡，那樣的人體與機器透過性慾結合，或是如《變蠅人》那樣的身體異變，或是像《未來罪行》裡那種自殘與存在意識的關係。

這部《裹屍布》將存在的意義一直延伸到「屍體」，精髓當然在電影開宗明義的「猶太人土葬的哲學觀」，人死，靈魂依然依戀肉體，少了肉體，魂不知自己為何物。所以他盤旋在屍身上，伴隨屍體步步腐爛，才點滴獲得釋放。

因此我們有了裹屍布這樣的科技，穿上裹屍布的屍體，親人可以透過行動裝置，觀察屍體的腐爛過程，核磁共振的攝影，廣角鏡頭，並有8k 解析度。

也就是說，死者於存活者的意義，不在他參與形塑了存活者的人生，而是那具佛家所謂的皮囊。

因此男主角對亡妻的懷念都圍繞著因癌症而被逐步肢解的身體，談論亡妻只有性事記憶，坦承自己活在她的身體裡。藉由夢境裡看不見的外科手術，逐步削減亡妻的一邊乳房一邊下手臂一邊骨盤，他也逐漸將自己從懷念中解放開來。

雖有這種極端觀點，柯能堡還是孜孜創作，隱然也覺得世間必然有超越「肉體」的某種存在意義吧。

 其餘一些受討論的身體恐怖電影

《懼裂》（Substance, 2024）

近年最紅的就是《懼裂》，別跟我說它是諷刺電影。我認為它該歸類在過度電影（exceed film）的範圍裡，就是它的恐怖不知所謂。Body horror的確有，但是我看不出要諷刺誰？裡面的男人勢利討厭，裡面的女人逢迎男性的眼光，不斷改造自己，返回青春。這樣的男女，當然可以諷刺。但是令人難耐的是電影裡的暴力，全部是女人對女人。暴力到無理性，暴力到無節制，所以是不是以諷刺之名，販賣「女人對女人的暴力奇觀」？

《懼裂》令人不寒而慄的地方在它狡猾行走於extreme 與excess間。極端（extreme）電影是一種類型，帶你到平日想像力難以觸及處。但是excess（過度）就是毫無藝術性，只是任性、耽溺，以張狂奇觀為審美的標準。《懼裂》便充滿這樣的鏡頭，毫無必要的過度血腥與暴力，只為呈現一個小小的、眾所皆知的諷刺——女性以客體眼光來看自己，來打造自己。然後打造的過程中，暴力摧毀虐待舊有的自己（如果能稱為本體的話）。這種女性暴力，我看不出性別意識的意義。

廣獲討論、重拍灰姑娘的《醜繼姊》（Ugly Stepsister）也一樣，身體恐怖的這個次類型要素，只是用來加重我們對女性的貶抑。

近年，我最推崇的幾部身體恐怖片是下面：

《蚊之狀態》（Mosquito States, 2020）

這部波蘭導演Filip Jan Rymsza的電影奪得許多大獎，包括威尼斯影展最佳攝影獎。它描述一個華爾街電腦天才自願成為蚊子聚落的宿主。超級厲害的攝影可以讓它躋身藝術電影殿堂。

《永遠在一起》（Together, 2025）

很多影評說，這電影主要探討伴侶關係的互累症（co-dependence)。當然可以這樣解讀，一方對伴侶的過度依賴，最終把對方吞噬了。融為一體的前提是自私。

我比較感興趣的是融為一體後，所出現的那個完整自我（whole) 是跨性別。

顯示導演對性別烏托邦的想像是跨性別。回應到神話裡夏娃從亞當肋骨所造，所以gender 的源頭是不是跨性別？這才是上帝原先想要的「人」。自體滿足？

另一部非常棒的身體恐怖片《鈦》（Titane）請點超連結來看。